“在法国，许多勤工俭学的人也组织了共产党，几乎是同国内的组织 同时建立起来的。”1936年，毛泽东在与美国记者斯诺谈到中国共产党创 建时这样说。共产党旅法早期组织的建立，与赴法勤工俭学生有着密切关 系;也正是这些学生，在碧云寺建立了中法大学第一个共产党支部，为北 京西山涂上了第一抹红色。

(一)

民国肇始，李石曾、蔡元培等人为“输世界文明于国内”，在北京 设立留法预备学校，吸引有志青年赴法学习，后因袁世凯阻挠一度停办。 1916年袁世凯死后，蔡元培从法国归来出任北大校长，李石曾应邀担任生 物系教授。为推动留法勤工俭学，他们在国内多地开办留法预备学校和预 备班。北京有高等法文专修馆及长辛店分馆工业科，保定有育德中学附设 留法高等工艺预备班，河北蠡县有布里村留法工艺实习学校，成都、重 庆、长沙等地也都有类似学校。

北京的留法预备学校最初落户安定门内方家胡同，1917年迁往西山碧 云寺。碧云寺依山而建，坐西朝东，六进院落纵贯东西轴线，各组殿宇层 层升起，布局严整壮观，环境优美怡人。经与寺方住持协商，李石曾决定把寺院配殿及厨库廊舍改造成教室和办公室。寺外建起容纳数十人的学生 宿舍。宿舍旁的一块空地，整修成了运动场。新校址，新起点，校名随之 改为法文预备学校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，中法两国文化交流日益密切，中国一些进步 人士对法国退还庚子赔款寄予期望。1918年底，李石曾受华法教育会中方 会长蔡元培和侨工局、西南当局等委托，专程赴法“运动退款”。巴黎和 会期间，中国代表再次向法国政府提出退还庚子赔款、合作办学的要求， 得到法国里昂市长和里昂大学的响应。双方决定联合建立中法大学，分别 由北京大学、里昂大学负责筹备。

1920年初，北京中法大学宣告成立，蔡元培兼任校长，贝熙叶为法方 校董。位于碧云寺的法文预备学校扩充为文、理两科，改称北京中法大学 西山学院。次年7月，里昂中法大学正式注册成立，为北京中法大学的姊妹 学校，以“呈验文凭或经过考试”招录留法勤工俭学生。同时，北京校区 优等生可以保送里昂校区学习。

(二)

1920年11月下旬，蔡元培离京赴沪，而后率团到法国考察教育，继 续“运动退款”，筹办里昂中法大学。27岁的北大讲师张申府被聘为里昂 中法大学教授，以蔡校长秘书名义陪同前往。同船的还有来自京、津、粤 等地的二三十位师生。他们“站在甲板上，望着无垠的大海，心情十分激 动。大家常常聚拢在一起，热情地交谈，互相倾诉自己发奋读书、立志报 国的理想”。

此时的张申府，已是北京共产党小组3人成员之一。启程前，李大钊嘱 咐他在旅欧留学生中发展党员、建立组织;途经上海，陈独秀也交给他同样的任务。旅途中，张申府向同船的刘清扬介绍俄国十月革命、共产党的 性质。共同的理想与追求，使两人感情迅速升温。年底，他们到达巴黎， 安顿下来后，张申府即发展刘清扬入党，并结为伴侣。

在巴黎，张申府、刘清扬遇到先期抵达的周恩来。刘清扬和周恩来 同为天津觉悟社成员，周恩来与张申府在北京陶然亭五团体会议上结识。 他乡遇故知，分外喜悦。1921年春，张申府、刘清扬介绍周恩来入党。随 后，共产党上海早期组织成员赵世炎、陈公培也到达巴黎，他们5人成立共 产党旅法早期组织。

由于法国经济萧条、就业形势严峻，华法教育会也不再资助，留法勤 工俭学生陷入生活无助、入学无望的境地。2月28日，数百名学生在蔡和 森、陈毅率领下，齐聚巴黎，向中国驻法公使馆请愿，争取“生存权”和 “求学权”，被警察强行驱散，造成学生伤亡。

6月至8月，周恩来、赵世炎、陈毅、蔡和森等人又在巴黎发起“拒款 运动”，反对北洋军阀政府以“滇渝铁路修筑权”作抵押向法国借巨款买 军火，被称为海外的五四运动。这批学生和中法政府的矛盾迅速激化，由 此里昂中法大学向他们关上了大门。9月21日，百余名中国学生进占里昂中 法大学，遭到逮捕监禁。10月中旬，他们被押上船遣返回国。支持学生斗争 的张申府愤而离职，与周恩来等人前往德国，后发展朱德、孙炳文入党。

归国途中，被遣返的学生组织“学生干事会”，由蔡和森、李立三、 陈毅等负责，准备回国继续斗争。为以防万一，蔡和森、李立三提前在香 港下船。其余学生11月下旬抵达上海后，在陈毅带领下，奔走呼吁，终于 争取到转入北京中法大学读书的权利。

萧明、颜昌颐以及陈毅的胞兄陈孟熙、同学金满城等人，旋即北上， 入驻北京中法大学，陈毅则留在上海为同学们的权益斗争。

(三)

萧明到北京后，第一时间与邓中夏、陈为人建立联系，1922年，由这两位湖南老乡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入党后的萧明，一边在北京中法大学 读书，一边参加《工人周刊》编辑工作，还同何孟雄、张昆弟一起指导京 绥铁路工人运动。随后，颜昌颐也由邓、陈二人介绍入党。

在李大钊的指导和支持下，1922年下半年，北京中法大学党支部(也 称中共西山支部)成立，党员有萧明、颜昌颐、彭健华、王斐然、刘汝明 等10余人，陆谟克学院a学生会主席萧明任支 部书记。这是北京地区最早建立的共产党支部之一，由中共北京地委直接领导。 

陈毅在北京中法大学毕业证书存根

为处理留法勤工俭学后续事务，陈毅返 回四川。1922年9月，中共中央机关报《向 导》周报在上海创刊，蔡和森任主编。陈毅 一直与蔡和森保持着联系，并负责《向导》 在四川的发行，这使他有更多机会了解党的 主张。秋天，由蔡和森通信介绍，陈毅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。 

1923年春，陈毅到重庆做《新蜀报》主笔。已经受到革命思想洗礼的陈毅，经常撰 文抨击军阀统治，结果被军阀当局“礼送出 川”。这一年10月，正是西山层林尽染、红 叶胜火的时候，陈毅来到碧云寺，在北京中 法大学文学科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。11月， 经由萧明、颜昌颐介绍，陈毅由青年团团员 转为共产党员。1924年七八月间，颜昌颐毕 业，陈毅继任中共西山支部书记。这是陈毅 在党内的第一个职务。

担任中共西山支部书记后，陈毅领导了 一场反对校政腐败的斗争。他和6位同学联名上书校方，要求撤换贪腐的教务主任。为压制学生斗争，校方宣布开除 这7位同学。为声援陈毅等人，同学们罢课，迫使校方采纳建设简易澡堂、 安装热水炉等改善办学条件的意见。最终，校方也撤销了对陈毅等人的 处分。

当时，党的经费困难，党员要资助党的事业，还要帮助困难的同志。 陈毅拼命地为报馆写文章、赚稿费。但苦于没有固定收入，生活依然清 苦，他“每天生活费仅两角钱，常常买点馒头就开水充饥。后来，进北京 城里做工作，也是在艰难中挣扎......到火车站、图书馆去取暖，还曾深夜 在大街上踯躅，被警察疑心为小偷，饱尝了穷苦生活的屈辱”。

1925年3月12日，孙中山在北京逝世。陈毅非常悲痛，听说孙中山的 灵柩要移到碧云寺时，便组织同学成立迎殡队，扶柩接灵。移灵结束后， 陈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，他以“曲秋”为笔名撰文写道:“你是光明的战 士!你是民族的母亲!亡灵啊，你亡了!你不能由死回生。我只愿青年头 上，寄托着你的精魂!你长休罢，我们起行!你长休罢，我们猛进!”

古老的碧云寺不仅承载了北京中法大学的最初岁月，更见证了中共西 山支部的红色历史。东西方两所中法大学所搭建的文化交流平台，在以后 的岁月中继续发挥作用。2014年3月，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法国，第一站便 选在里昂，专程参观了里昂中法大学旧址，“石堡城门上用汉字和法文镌 刻的‘中法大学’见证着历史沧桑”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(执笔:宋传信 冯雪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