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旧址群故事》-“扫荡摧清”的《每周评论》
时间:2022-08-28 18:05

1918年11月27日这天,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的办公室里异常热闹。陈独秀、李大钊、高一涵、高承元、张申府、周作人等人聚在一起,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,每人掏出5块大洋凑到一起。原来,他们是在商议创办《每周评论》,并筹措办刊经费。


(一)

早在1915年,陈独秀就抱着“欲图根本之救亡,所需乎国民性质行为之改善”的志向,在上海创办《新青年》杂志。为延揽作者,陈独秀与同人达成君子协定:不谈政治,从思想文化入手改造国民,以深层次的思想文化革命改变国民精神、唤醒国民觉悟,由立人而立国。


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,中国成为战胜国,民众参与政治的热情空前高涨,密切关注国内外局势,渴望读到最新的消息、最前沿的评论。然而,作为月刊的《新青年》,不能及时对局势深刻地反映。于是,陈独秀有了新的想法:既然《新青年》不能谈政治,那就另办新的刊物,以“更迅速、刊期短,与现实更直接”的方式报道时事、分析时局,借助民众的政治热情,推动国内政局的改变。


在商议创办《每周评论》的聚会中,大家公推陈独秀“负书记及编辑之责”,编辑所自然设在他的办公室,其他人为周刊“撰述”。北大红楼的地下室便是印刷厂,《每周评论》就在这里印刷。位于宣武门外骡马市大街米市胡同79号的安徽泾县会馆,本是安徽泾县籍官员、科举士子居住聚会之所,陈独秀凭借安徽同乡的关系,将这里作为发行所。


《每周评论》


当时流行起笔名,以体现作者的思想追求和政治主张。“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。只眼须凭自主张,纷纷艺苑漫雌黄。”陈独秀从清代赵翼的诗句中得到灵感,取笔名为“只眼”,意在开创全新的视角和观点。李大钊则用“守常”“明明”等笔名,其他还有周作人取笔名“仲密”,高一涵取笔名“涵庐”等,他们共同为《每周评论》撰写文章。


1918年12月22日,《每周评论》面世。这是一份4开4版的小型刊物,每周日出版。栏目聚焦时政,开设了国内外《大事述评》《社论》《文艺时评》《随感录》等10多个栏目,每期至少刊发5个栏目的文章。除正张外,有时还就重大事件增设“特别附录”一张,随刊赠送。


(二)

《每周评论》敏锐捕捉世界革命发展形势,刊登了不少反映东方民族解放运动、揭露北洋军阀反动统治的消息,还致力于传播新文化新思想,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。


为迎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一个元旦,1919年1月5日,《每周评论》第3期刊发李大钊《新纪元》一文。文中说:


人类的生活,必须时时刻刻拿最大的努力,向最高的理想扩张传衍,流转无穷,把那陈旧的组织、腐滞的机能一一的扫荡摧清,别开一种新局面。这样进行的发轫,才能配称新纪元……

这个新纪元是世界革命的新纪元,是人类觉醒的新纪元。我们在这黑暗的中国,死寂的北京,也仿佛分得那曙光的一线,好比在沉沉深夜中得一个小小的明星,照见新人生的道路。


果然,这一年北京爆发了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,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开端,印证了李大钊敏锐、有预见性的眼光。


新纪元呼唤着新思想。1919年4月6日,《每周评论》第16期《名著》栏目,刊登了《共产党宣言》第二章《无产者和共产党人》部分关于纲领的一段内容,并加按语:“这个宣言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先最重大的意见……其要旨在主张阶级战争,要求各地劳工的联合,是表示新时代的文书。”


《每周评论》还专门介绍俄国十月革命后的宪法、土地法、婚姻法、银行法等,宣传社会主义俄国的新气象。办刊过程中,陈独秀经历了从对十月革命的怀疑到同情,进而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过程,并影响了一批进步青年接受马克思主义。


(三)

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世界局势,成为国内舆论界关注的焦点。而焦点中的焦点,就是巴黎和会。巴黎和会开幕前后,中国民众沉浸在“公理战胜强权”的希冀之中,热烈盼望收回德国在山东的特权。


“自从德国打了败仗,‘公理战胜强权’,这句话几乎成了人人的口头禅。列位要晓得什么是公理,什么是强权呢?简单说起来,凡合乎平等自由的,就是公理;倚仗自家强力,侵害他人平等自由的,就是强权。”这是陈独秀撰写的《每周评论》发刊词开篇语,他将刊物的宗旨概括为八个字:“主张公理,反对强权。”


明确了宗旨,《每周评论》就着力聚焦报道巴黎和会,立足事实,配以犀利的评论。1919年4月,《国外大事述评》栏目中《意大利力争富姆海港》一文报道:巴黎传来消息,不把富姆海港划给意大利,他们就退出和会。《对德讲和条件大概》一文则列出对德讲和“顶要紧”的6类22项条件。《国内大事述评》栏目中《外交上的种种噩耗》一文,报道了巴黎和会上山东问题的危机、各委员会的态度、中国提案搁置的原因等。


随着巴黎和会会程的进展,列强以“公理”掩盖强权的真面目逐渐暴露,爱国知识分子深感失望。《每周评论》成为旗帜鲜明抨击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政府的舆论平台,在众多报刊中发挥了先导作用。五四运动爆发前夕,陈独秀在《每周评论》发文,痛斥巴黎和会是“分赃会议”,“巴黎的和会,各国都重在本国的权利,什么公理,什么永久和平,什么威尔逊总统14条宣言,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话”,指出要想求得世界和平,人类幸福,“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来直接解决不可”。


(四)

1919年5月,巴黎和会拒绝中国代表团正义要求的消息传回国内,激怒了北京各高校爱国学生,五四运动就此爆发。《每周评论》积极参与其中,刊发大量时政评论,声援学生运动,引领舆论与潮流。


运动爆发当天,《每周评论》第20期《国内大事述评》栏目,一面报道巴黎和会上日本帝国主义的狡诈态度,一面披露北洋军阀政府外交部电令和会代表“对于山东问题,不要坚持到底”的消息,向民众揭露卖国贼的真面目。从第21期开始,《每周评论》特辟《山东问题》专栏,连续5期详细报道五四爱国运动的经过和前因后果,发表评论引导群众的爱国斗争。


李大钊《秘密外交与强盗世界》一文,痛批美国总统威尔逊:“你不是反对秘密外交吗?为什么他们解决山东问题,还是根据某年月日的伦敦密约,还是根据某年月日的某某军阀间的秘密协定?须知这些东西都是将来扰乱世界平和的种子。像这样的平和会议,那有丝毫价值!……你自己的主张计画如今全是大炮空声,全是昙花幻梦了。我实为你惭愧!我实为你悲伤!”文章最后号召:“改造强盗世界,不认秘密外交,实行民族自决。”


严峻形势面前,陈独秀改变了对西方民主主义的推崇,更加认同社会主义革命。他在第23期上发表《山东问题与国民觉悟》,以巴黎和会上中国的遭遇为例,说明暴力革命的正当性:“我们国民因为山东问题,应该有两种彻底的觉悟:(一)不能单纯依赖公理的觉悟;(二)不能让少数人垄断政权的觉悟。……我们应该觉悟公理不是能够自己发挥,是要强力拥护的。譬如俄、德两国的皇帝都是强横不讲公理,若没有社会党用强力将他们打倒,他们不仍旧是雄赳赳地在那里逞武力、结密约,说什么国权国威对于国民和邻邦称强称霸吗?”


鲜为人知的是,首先阐述“五四运动精神”的文章也刊发于《每周评论》。5月26日,第23期刊发一篇署名“毅”的文章,即为《五四运动的精神》:


什么叫做“五四运动”呢?民国八年五月四日北京学生几千人,因山东问题失败,在政府高压的底下,居然列队示威,作正当民意的表示。这是中国学生的创举,是中国教育界的创举,也是中国国民的创举。大家不可忘了!


笔名“毅”的作者是谁呢?他就是起草《北京学界全体宣言》,提出“外争主权、内除国贼”口号的北大学生罗家伦。他的文章总结了五四运动的“三种真精神”,这就是在关系中国民族危亡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“学生牺牲的精神”、“社会制裁的精神”和“民族自决的精神”。


(五)

1919年6月,陈独秀被捕入狱,刊物其他同人也遭到北洋军阀政府的严密监视。胡适躲进北京饭店,幸未被捕。7月,胡适编辑《每周评论》第31期时,借机发表《多研究些问题,少谈些“主义”》,鼓吹社会改良主义:


空谈好听的“主义”,是极容易的事,是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事,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。……空谈外来进口的“主义”,是没有什么用处的。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,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。


胡适否认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的适用性,主张一点一滴地改良,认为主张“根本解决”是“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”,由此引发了问题与主义的论争。


李大钊在第35期发表《再论问题与主义》,批评胡适的言论。他旗帜鲜明地主张:“一个社会主义者,为使他的主义在世界上发生一些影响,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。所以现代的社会、主义包含着许多把他的精神变作实际的形式使合于现在需要的企图。”初步阐述了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应用于中国实际的思想。


随后,胡适又在第36期发表《三论问题与主义》,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。而他的《四论问题与主义》刚刚在8月31日第37期排版,《每周评论》就被北洋军阀政府查禁了。


《每周评论》尽管只存在了8个月,但在北京的发行总量就达5万份。受《每周评论》影响,全国各地相继出版了一批类似的时事评述性周刊,如长沙的《湘江评论》、上海的《星期评论》、浙江的《钱江评论》、成都的《星期日》等。


《每周评论》是五四时期最具影响力的报刊之一。时值政治局势剧 变,它敏锐地捕捉到思想革命和政治斗争相结合的契机,揭露帝国主义列 强的伪装和反动军阀卖国求荣的本来面目,唤起民众觉悟。它通过问题与 主义的论争,批判改良主义思潮,让马列主义得到更加广泛的传播,一条 救国救民的正确道路日渐清晰起来。


(执笔:祁霄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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