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辛店工人运动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起点与典范， 在中国共产党创建史上占有重要而特殊的地位。长辛店留下了李大钊、毛 泽东、邓中夏等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足迹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建立的第一 个产业工会所在地。北京党组织在长辛店机车厂办夜校、建工会，领导开 展罢工斗争，谱写了早期工人运动的辉煌篇章。上海《共产党》月刊称赞 长辛店工人俱乐部“不愧乎北方劳动界的一颗明星”。

(一)

20世纪初叶的中国，铁路工人是集中的产业军之先锋。长辛店地处交 通要道，京汉铁路局下属的长辛店机车厂拥有3000多名工人，是北方铁路 工人最集中的地方。

在这里，工人每天要工作10多个小时，操作着先进的机械设备，创造 了大量财富，却被资本家残酷剥削。“一天累死累活的只能挣两毛到三毛 钱，多数人每月挣八元四毛钱”，生活窘迫不说，还经常遭受工头打骂、 惩罚，甚至无端被开除。工人们也曾自发进行一些反抗，但多以失败告 终。慢慢地，很多工人把失败原因归结为命不好，认为自己今生就是当牛 做马的命。

1920年10月，共产党北京早期组织成立。李大钊深刻认识到，要改变中 国面貌，“非把知识阶级与劳工阶级打成一气不可”。他派北京大学平民教 育讲演团发起人邓中夏、张国焘到长辛店开展工人运动。他们同工人商量， 决定筹办一所劳动补习学校，启发工人觉悟。最初工人们也有疑虑，觉得 “大学生是金枝玉叶，将来做官为宦的人......怎能一道结交共事呢”?

邓中夏等人脱掉长衫，身穿工服走进工人中间谈心聊天。渐渐地，工 人们愿意说出心里话，纷纷诉说自己受工头欺压、被克扣工资、延长工时 的不幸遭遇。经过邓中夏等人的耐心解释，工人们对参加补习学校有了热 情。进步工人史文彬四处募捐筹集经费，李大钊每月拿出部分工资作为补 助。在大家的努力下，劳动补习学校的筹备工作进展顺利。学校不论年龄 大小，有没有基础，都欢迎入学，并且一律不收学费，对经济困难的学生 还会补贴学习用品，这在当时可是破天荒的新鲜事。工人及其子弟踊跃参 加，劳动补习学校就这样办起来了。

(二)

创办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只是共产党北京早期组织的第一步计划，邓 中夏后来回忆:“这个学校当然只是我们党在此地工作的入手方法，借此 以接近群众，目的在于组织工会。”由李大钊、邓中夏等指导，史文彬、 王俊等工人带头，串联各处工人，开始筹建工会组织。

1921年5月1日早上，劳动补习学校的学生参加在长辛店娘娘宫举办 的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大会。大会宣布成立京汉路长辛店铁路工人会。会 后，工人们举行示威游行，高呼“劳工万岁”“八小时工作”等口号，一 路散发传单。工会以“联络感情，实行互助，谋求改良地位，增高生活， 得到共同幸福”为宗旨，是中国工人阶级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最早建立的工会之一。 

长辛店工会成立后火车房工友在火车头前留影

在工会领导下，长辛店工人仅当年7月就开展了两次索薪斗争。第一次的起因是厂方取消工人每两年加薪一次的惯例，工会向厂方提出加薪等要 求，限期答复。迫于压力，厂长只好答应工人的请求。第二次是反对总管谈 继先克扣工人工资，也取得了胜利，工会声威由此大震。

在中共一大上，共产党北京早期组织代表做报告，用近1/3的篇幅介绍 长辛店工人运动的情况。当月，邓中夏发展史文彬加入中国共产党。8月，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后，派人到长辛店指导工人运动。随后半年内， 王俊、陈励懋等工人骨干先后入党。

(三)

起初，工会为团结更多工人、取得合法地位，将一些工头也吸收入 会。工头们看到工会力量越来越壮大，有损自己的利益，就开始兴风作 浪，企图搞垮工会。北京党组织决定对工会进行整顿，纯洁会员成分。 1921年10月20日，长辛店机器厂、修车厂、工务厂的工人代表50余人，召开联席会议，将工头、司事、巡警清除出工会。同时，为淡化政治色彩， 减少不必要的麻烦，代表们决定把工会改名为“工人俱乐部”。会后，俱 乐部办公地点由祠堂口1号迁到长辛店大街174号。通过整顿，工人的组织 性明显增强，党组织在长辛店的根基更加牢固。

不到3个月，长辛店工人俱乐部的会员增加到1800多人。陇海铁路工人罢 工、香港海员大罢工等工人运动爆发时，俱乐部或通电声援，或捐款援助。 1922年4月9日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长辛店召开大会，京汉铁路各工会都 派代表参加，会议决定发起成立京汉铁路总工会。

同年8月，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工人党支部、京汉铁路第一个基层党组 织——长辛店机车厂党支部成立，史文彬任书记。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 主任邓中夏指导下，长辛店机车厂党支部领导3000多名工人举行了著名的 八月罢工。

一声汽笛，全厂停工，南北铁路交通被切断。当局派军警干涉威胁， 工人毫不畏惧。罢工坚持两天，终于迫使京汉铁路局局长赵继贤答应开除 总管工头和增加工资等多项要求。罢工胜利极大鼓舞了工人士气，工人 组织不断壮大，京汉铁路沿线各大站如郑州、汉口，都相继成立工人俱 乐部。

邓中夏回忆当时长辛店工人组织的盛况说:“北方铁路工人知道长辛 店有个俱乐部，大家不觉油然而生羡慕之心，在当时工人们仿佛觉得长辛 店是工人的‘天国’，于是各处纷纷派代表前来长辛店参观......各地代表 归去后也模仿长辛店组织起俱乐部了。”

(四)

1923年2月1日，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在郑州遭直系军阀吴佩 孚查禁。2月3日夜，刚刚当选为京汉铁路总工会副委员长的史文彬，从郑州紧急赶回北京长辛店，召集工会委员开会，传达总工会被迫开展全 路大罢工的决定。大家听了激愤不已，一致表示“一切听从总工会的 指挥”。

2月4日一大早，长辛店铁路工会纠察队队长崔玉春和几个小队长拿着小 旗，来到工厂各个车间，高声喊道:“大家都出来开会呀!”工会代表和工人 们一齐到长辛店工人夜班通俗学校所在地娘娘宫前，把广场挤得满满当当，连 墙头上都站满了人。

史文彬登上高台，先宣布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，接着宣读京汉铁路 全路大罢工通告:“我们横遭军阀官僚的摧残，忍痛至深。使我们忍无可 忍，不得已于今日上午全体罢工......”工友们群情激愤，誓言罢工到底。

纠察队、调查团、讲演团成员各自奔赴岗位，迅速行动起来，罢工井 然有序。纠察队副队长葛树贵带领会员们奔向车站，准备截断铁路运输。 保定开来的列车进站时，葛树贵大喊“截住它”，第一个冲了上去，其他 队员在路基上依次排开，组成一道人墙，齐声高喊:“停车!”

司机见前面满是人，便不顾押车军警的威吓，果断关汽撂闸，列车停 住了。队员们一拥而上，大喊:“罢工了!”“罢工了!”押车的军警叫 嚣:“不散开就开枪!”

会员们昂首挺胸，对着枪口继续往前走，把军警吓住了。纠察队指挥 司机把火车头开到机车房，清炉灭火，车厢在铁轨上纹丝不动。这样，长 辛店南来北往的列车全被截住了。当天中午12时，京汉路沿途各站全部罢 工，客货车一律停驶，整个京汉路陷入瘫痪。

(五)

得到京汉铁路全路罢工的消息后，吴佩孚气急败坏，密令严厉处置。2 月5日早晨，赵继贤发出布告，限令工人12小时内复工，否则严加惩办。见 工人毫不理会，他又与长辛店工会单独交涉，企图从内部瓦解工会。但委 员们不为所动，在工会门前贴上布告:“有关复工事宜，请到汉口京汉铁路总工会商谈，本会恕不接待。”京汉路沿线各工会都以“只知总工会命 令，不知其他”作答。

直系军阀无计可施，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，开始调集军队，准备武力 镇压罢工。驻保定十四混成旅旅长时全盛率领6个营的武装，进驻长辛店机 车厂、车站、街市等重要场所和交通要道。

军队刚到长辛店，工会讲演团就已出动。他们向士兵散发《敬告军 警》传单，说明工人长期遭受资方欺压、剥削，是被迫起来罢工的，以争 取军队的同情。有些工人和家属甚至给士兵送来水和食物。葛树贵等人则 带领纠察队日夜站岗放哨，看管工厂，保护工会。

2月6日早晨，时全盛宣布全镇戒严。军警强占了娘娘宫，所有要道 都设立了岗哨。许多密探出没，暗中调查工会委员及重要职员的住处。当 天下午，赵继贤纠集时全盛、宛平县县长汤小秋、游缉队统领张国庆、长 辛店商会会长白辅仁等，在车站召开秘密会议，决定从塘沽调来工人搞假 开工，分化罢工队伍，并由汤小秋和白辅仁到工会试探虚实，准备下一步 行动。

时全盛当天又从涿州调来两个营，此时军队在长辛店共集结了8个营 的兵力。工会委员们预感到了危险，把办公地点转移到工人家中。由于叛 徒出卖，军警掌握了工会干部的行踪。2月6日夜里11点，大逮捕开始了， 军警分别包围了刘铁铺以及部分工会委员和重要干部的住所，逮捕了史文 彬、陈励懋、洪永福、吴祯等11名工会干部，把他们拘禁在火神庙，准备 押送至保定。

(六)

2月7日凌晨，工人们得知了消息。葛树贵、杨诗田带人赶到刘铁铺。 许多被捕者家属也来了，愤怒的工人群众集合到一起。

这时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主任罗章龙也闻讯赶来，召集未 被逮捕的工会委员和纠察队、调查团、演讲团的骨干，共同商讨对策。看 着无助的家属，想到被捕的工友，大伙儿义愤填膺，决定到警察局要人。 出发前，罗章龙语重心长地嘱咐葛树贵:“大老葛，现在只能由你负起责 任来了!”葛树贵因为讲义气重感情，大家都亲切地称他“大老葛”，如 今到了紧要关头，作为纠察队副队长，必须担起责任来。他拿定主意，为 了救出工友，不惜拼上身家性命。他手握大锤，站到台阶上，扬起眉头向 大伙儿高声喊道:“工友们，咱们的工会委员都给他们抓走了，怎么办? 咱们决不能屈服!走，到火神庙要人去，不给人就拼了!”工人们高喊着 “还我工友”“还我自由”的口号，浩浩荡荡涌向火神庙。

工人队伍派两名代表进火神庙交涉，军警气焰嚣张，不但拒绝放人， 反将一名工人代表扣留，把另一名代表推出门外，又派人向工人散发传 单，企图瓦解工人队伍。这下彻底激怒了在场的工人群众，他们准备冲进 火神庙抢人。此时，时全盛带领荷枪实弹的士兵赶到火神庙，站满了庙前 的台阶，随时准备武力镇压。

葛树贵毫无惧色，冲上前去高声喊着:“你们抓了工会的人，我们来 要人!”工人们被他的勇气鼓舞，跟在他身后向前冲。时全盛看到工人们 就要冲进来，穷凶极恶地拔出手枪，威吓工人说:“赶快散开，再不散开 我就开枪了!”

葛树贵高举大锤，迎头而上，声音洪亮地喊道:“工友们，往前上 啊!他们有枪，咱们有血!他们用武力，咱们也用武力对待!打死一个我 们有十个!”他一马当先冲到台阶前。时全盛一看不好，赶紧倒退几步， 扣动了扳机。一阵枪响之后，葛树贵、杨诗田、辛克红等人当场英勇牺 牲。军警的马队赶到现场，把工人的队伍冲散了......

2月7日这一天，汉口、郑州也相继发生流血惨案，京汉路各站罢工工 人均遭到军阀的残酷镇压。为保存革命力量，2月9日，京汉铁路总工会忍 痛下达《复工令》，轰轰烈烈的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失败了。

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工人运动的高潮。 罢工虽然失败了，但工人阶级的革命觉悟由此得到进一步提高。残酷的现实说明，工人阶级仅仅靠孤军奋战，要战胜强大的敌人是远远不够的。 从此，中国工人运动“从改良生活的经济斗争转变到争取自由的政治斗争阶段”。

 (执笔:王真胜 方东杰 赵颖莹 郭晓钟 宋传信 祁霄)